谢长音心烦，一直纠结三哥那日说的话。
这几日就算有心不理外界的信息，但京中的风言风语也会传到她耳朵里。
听说周尚书自打宴席散了之后，一病不起，以死相逼，许多名医踏破周府的门，无一不是说周尚书是操劳过度，心绪不宁所致。
还听说谢微行不知道吃了什么迷药，执意要娶南宫旖，不惜得罪周家。连皇帝气急败坏要赏他二十大板子也甘愿受罚。
皇帝到底心疼自己儿子，又碍于周尚书的面子，只得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——
让周莞如与南宫旖一同嫁入二皇子府，不过府中大小事全由周莞如主事。
周尚书本来不愿意，他的女儿，怎么能当平妻？但又看了看红了眼的周莞如，只好咬咬牙答应。
谢长音倒是很好奇，这南宫旖是什么来路。
上一世谢微行是从南疆带回来一个人，但是没说这个人是一个女子，还是一国公主啊。
不行，她得亲自是会一会南宫旖。
谢长音起身，刚要出去，竹苓就急忙过来传话，“殿下，周姑娘邀你去府中一聚。”
闻言，谢长音心中疑惑，但还是备了马车去周府。
至于南宫旖，先往旁边放一放。
·
周尚书喜静，周府往日里一般无人踏足。
今日一去，宅子处果然还是很安静，只是这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又刺鼻的中药味。
她知道，周尚书病了。
此次前来，谢长音理应先去问候周尚书，但她毕竟是二皇子的妹妹，若是有人认出来，京中少不了又传起一阵流言。
谢长音庆幸，幸好穿了男装，便打算偷偷爬墙进周府里。
奈何围墙太高，只能让竹苓在下面搭把手，再搬了几处硬石堆上去，谁知道累得竹苓在下面哭诉，“殿下，您平日里的晚膳是不是吃太多了？”
谢长音忙着翻墙，哪能听出来竹苓的言外之意，随意答了几句。
费了九牛二虎之力，这才翻进周莞如的院子里。
但刚翻下去还没来得及呼一口气，就被一把利剑抵住喉间，来人看她不像会武功的样子，只是语气冰冷：“谁？”
谢长音无奈，周莞如的院子怎么有暗卫？
这人带着的，是如萧隐脸上的面具一样，是暗卫无疑。
谢长音一直以为萧隐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的一个暗卫，但上一世，幼帝登基，她曾偷偷亲眼见过崔若庭拿着一枚鸦羽令牌，来调遣这些暗卫。
暗卫之多，数不胜数。
但周府，怎么也会有？
眼下也没时间继续深思，谢长音只好坦白身份，拿出一块代表皇室血脉的令牌，那人一愣，连忙跪下：“见过殿下。”
“没事，”谢长音摇了摇头，不想虚张声势，“不许说我来过周府，你只当没拦过我。”
说罢，暗卫点头，便消失在她视线里。
谢长音绕过偏房，径直走进正房，寻了一遭才发现周莞如并不在这里。
一出去，就发现她孤零零地正好在右侧的秋千处坐着，也不说话。
谢长音见状微叹，随即打起精神，冲她笑道：“二嫂嫂。”
周莞如闻声望去，勉强道：“阿音，怎么不派人通知我？”
“正好学了点本领，我翻墙进来的，厉害吧？”谢长音坐下，揽住她的手臂。
周莞如微诧，指了指后院的墙，“你从那翻过来的？”
谢长音看着她惊讶，笑道：“厉害嘛？”
她抿笑：“厉害，你等我一下。”随即起身，去往所住的房中。
周莞如拿出一个盒子，朝谢长音走来，“这本是我送你的新婚礼物，但那会儿微行突然与我断了书信，那时候无心其他，也来不及入宫见你一面，后面你与沈主薄……退了亲，就一直耽搁着没送出。”
“今日有空收拾厢房，才发现上面竟布了灰尘。”
“你若不嫌弃，就照常收下吧。”
谢长音顺手接过，发现这盒子的花纹精巧，定是用心雕刻的，她定了定心神，斟酌道：“莞如，这份礼物，我很喜欢。”
虽然已经退了婚，但这是周莞如的心意，不能退。
更何况，又不是送给沈令的。
她当然要收下。
周莞如勉强一笑：“你喜欢便好。”
谢长音哪能看平日里贤良淑德，大家规范的周莞如这么失魂落魄。
她低头，抚摸着盒子的沿边：“其实我一直有个心愿，我要嫁，一定会嫁给自己的心上人，至少到现在，我的心愿还是如此。所以三哥总以为我会因为沈令变了心而伤心，其实……”
“我没有。”
谢长音长吐一口气，把这些话说出来，顿感轻松。
周莞如一愣，没想到谢长音就这样说她和沈令之间的事，“那你，真的不会伤心吗？”有些犹豫，还是决心说出，“这么久的感情，就这样放弃，不觉得不值当吗？”
“从他找外室的那一天开始，到装傻充愣利用我手中的权力为自己牟利，再到他决心骗我苏燕只是他的妹妹……”谢长音笑了笑，“我早就不伤心了。如今往后与我共度余生的人若是生出二心，我宁可终生不嫁。”
“更何况，世间感情本就没有对错之事，只有相爱与否。我与沈令之间的感情三言两语就能说清，我要是甘愿在沈令这里虚掷年华，那才是不值当。”
“更何况这桩婚事的缘由，本身就是我的任性妄为，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及时止损。事到如今，退亲一事，对沈令而言未必不是好事。我性子骄纵，而沈令的心思其渊不知深浅，我也不想去蹚这浑水。”
周莞如听得怔怔的，很少人会和她说这些，张了张嘴想道些什么，却止于口中，什么都说不了。
“所以我如今还有重新选择的机会，你该为我高兴，而不是觉得不值当。”谢长音放下盒子，眼睛里全是认真，“莞如，同样的，我也希望你会高兴，会选择为自己而活——”
“而不是穷其一生为家族，为门第，为荣耀，葬送自己的未来，以及旁人的未来。”
自己的未来，旁人的未来……
周莞如想到这句话，脑海里却浮现出一个小时候一直紧紧跟在她后面的身影，又联想到那日接风宴，御花园处，不过几分钟，谢微舟就准确地找到她，又一本正经和她说的话。
能信他吗？
